靳冰云那似对人世毫无依恋的眼光,飘到他那里去,呢喃低语道:“我是说他正在 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某处紧盯着我,这绝错不了,因为以前每当他专注地望着我时,我都有现在这种感觉。” 韩柏打了个寒战。 但很快又回复了冷静。 他的目光往四方远近巡逡,最后落在后右方四里许外一座像鹤立鸡群般,高出其它 山头的高峰。 那是可俯瞰这周遭数十里内景物的最高点。 庞斑要嘛便是不在,否则必立于其上。 山峰被月亮的大光环晕榇托着,更突出了它的幽暗和神秘。 韩柏遥望山峰。 一种微妙的感觉流过身体。 他明白了勒冰云感应到庞斑在看她的第六感。 因为他也感到庞斑正在看他。 奇妙的感觉蓦地消去。 他知道庞斑收回了他的目光。 靳冰云的甜美声音突然像仙曲般从背后传来道:“他知道我们发觉到他,所以走了。” 韩柏回过头来。 靳冰云已坐在草地上一块平滑的石头上,侧挨着石旁的大树,两眼望着自己的一双 赤足,有种软弱无依,惹人怜爱的感觉。 韩柏来到她身旁,单膝跪了下来,问道:“他为何不出手对付我?” 靳冰云脸上掠过痛苦的神色,以令人心碎的声音温柔地道:“因为他已定下了与浪 翻云决战的日子,其它一切都再不重要了。” 韩柏目光一沉,射出森冷的寒光。 勒冰云讶然审视他。 韩柏一忽儿天具无邪,一忽儿又像个冷静睿智的老手,构成了一股奇异的吸引力和 特质,令她冷静多时的心田,也泛起波动。 韩柏望向靳冰云,刚要说话。 靳冰云先道:“不要求我做任何不利罢斑的事,无论如何,我虽不会帮他,但也不 会对付他,你或浪翻云若真有本事,除棹他好了,何用依靠我这个小女子,好了!我要 回家了。”说到“除掉他时”,眼中掠过令人心痛的哀伤。 韩柏先是没趣,听到最后两句,却大吃一惊,跳了起来道:“你要回家?” 靳冰云站了起来,缓缓转头,望往远方的天空,彷佛那片夜空,就是她家上的天空。 韩柏跳到她俏脸扭往的前方,摆下个拦着她回家之路的姿态,张开双手道:“你竟 然还有家?”靳冰云以平静得怕人的声调道:“当然有,我离家已有一百年一千年了, 庞斑既已不要我,我为何还不回去?”接着秀眉一蹙道:“让开!”韩柏呆了一呆,才 想起自己拦着她的去路,大大不好意思,慌忙收手退后一步,却没有让过一旁。 靳冰云幽幽一叹,柔声道:“我只是个苦命的人,趁我还有家时,让我回家巴!” 韩柏热血上冲,一拍心口道:“让我送你回去,横竖我这连家也没有的人也没有什么事 可仿。” 靳冰云垂首道:“谢谢你,可是我只想自己一个人独自回家去,你的心意,我领受 了。” 韩柏大急道:“你这便要离开我吗?” 靳冰云见到他大孩子般的神态,忍不住噗哧一笑。 韩柏眼前一亮。 她的笑容确能使明月也失去颜色。 靳冰云将俏脸躲入高举的衣袖里,往后飘飞。 韩柏看着靳冰云远去的倩影,高叫道:“你的家在那里?” 靳冰云在没入树林前,声音远远送来道:“家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处,他日若有闲, 可往慈航静斋一行。” 韩拍全身一震。 慈航静斋。 靳冰云的家竟是慈航静斋?她和秦梦瑶又有何关系? --- 第二章山雨欲来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清晨。 大雨。 雨声淅沥里,水珠由寺庙的斜檐串泻下来,在风行烈面前织出一面活动的水,雨水 带来的清寒,使他灵台一片清爽,就像这所山中寺庙的超然于尘俗之上。 雨点打在泥上、植物上、水珠溅飞,每一个景象,都似包含着某一种不能形容的真 理。 平静的女音在他身后严肃地道:“风施主小心晨雨秋寒,稍一不慎着了凉,于你虚 弱的身体,并无好处。” 风行烈眼光由下往上移,跨过了庙墙顶的绿瓦,送往山雨蒙蒙的深远里,淡淡道: “玄静师傅有心了,一叹一啄,均有前定,若上天确要亡我风行列,谁也没法挽回。” 玄静尼淡淡道:“天下还有很多事等待风施主去做,若施主如此意气消沉,怎对得 起送你来的广渡大师,若非有他出面,我们空山隐庵又岂会破去二百年来不招待男宾的 惯例,将你收容。” 风行列虽没有回头,却可以想象到玄静尼清丽的俏脸。 她这么年轻美丽,为何却要出家为尼?还是这所名刹的女主持。 其中一定有一个曲折的故事。 “风施主!”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道:“大恩不言谢,这些日夹我闲着无聊,从佛堂借了很多经典 来看,颇有所悟,有缘无缘,确是丝毫不可勉强。”他心中想着的却是靳冰云,她究竟 在那里?是否也如他般如此地挂念着他?玄静尼柔声道: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怎会 是舒舒服服的一回事,施主若不振起雄心,武功怎能回复往昔?” 风行烈蓦地转身,握拳咬牙道:“就算我武功回复旧观,甚至更胜从前,但又怎能 胜过庞斑!天下根本便没有人能胜得过他!” 玄静尼从他眼中看到对庞斑深刻的仇恨,暗叹人世间的恩怨交缠,若蚕之吐丝,至 死方休!心中也无由地升起对这落难的浚秀年轻武林高手的怜惜和慈悲心。 夙行烈倏地省觉到自己的失态,退后垂手道:“师傅请谅风某失敬之处。” 玄静尼若无其事地道:“风施主回房休息吧!” 风行烈环目四顾这处于空山隐庵南区的独立院落,清清寂寂,住在这里的尼姑,都 因他的到来而迁往其它院落,除了侍候他一日数餐的两名老尼外,便只有玄静不时来查 看他伤势痊愈的进展。 玄静尼微嗔道:“风施主!” 风行烈讶然望向她。 她最使人印象深刻的是清丽挺拔的秀眉、明亮的眼神,和似乎从未经过情绪波动的 容颜,这令人联想起一张没有人曾书写染污过的美丽雪白的纸张,她那身素色的袈裟, 更突出了她不染俗尘的超然身分。 像现在这种微嗔的神态,风行烈还是这些日来首次看到。 玄静尼双手合什,挂在指隙闲的佛珠串一阵轻响,低头道:“贫尼动了嗔念,罪过 罪过!” 风行烈心中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,暗忖即使身入空门,是否就须如此压制自己的真 情性,她若能嫣然一笑,必是非常好看。他当然不能将这冒犯不敬的想法说出来,充满 歉意道:“都是在下不好,触怒了师傅,风某来此已久,也应该走了!” 玄静尼淡然道:“风施主现在毫无保护自己的能力,若在途中出了任何事,我们很 难向净念禅宗交代,而据我们最新的消息,庞斑的黑白二仆正竭力找寻你的行踪,所以 广渡才连探望你的念头也要打消,更不要说将你带回净念禅宗了。” 风行烈恭敬地向她一躬身,道:“在下心意已决,并写下书信,若将来广渡问起, 你将信予他一看,事情便可清楚明白。” 玄静尼平静地道:“施主去意,贫尼怎会不知,刚才我曾到施主静室看过,早发现 了写给广渡大师的信和执拾好的衣物包里,不过据广渡大师所言,施主的安危牵涉到天 下苍坐的祸福,施主真要走,还请三思。” 风行烈苦笑道:“我能避到那里去,庞斑的势力正不断膨胀,终有一天会找到这里 来,那时牵累了师傅等与世无争的人,我怎过意得去?师博请了。” 玄静尼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神色,借低头的动作不让风行列看到,轻轻道: “施主去意已决,我自然不会拦阻,正如施主所说,天下事无一件能走出机缘之外,夹 也是缘,去也是缘,施主珍重了。” 夙行列哈哈一笑道:“来也是缘,去也是缘!”声音里却毫无欢音或激动的情绪。 玄静尼看着他从房中取出随身小包袱,撑起雨伞,消失在烟雨蒙蒙的门外。 “啪!” 捏着佛珠串的纤手硬生生的捏断了佛珠串和一颗佛珠子。 数十伙佛珠泻落地上。 像廊外面的水珠般弹起。 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。 可是她犹似不知。 只定眼望着风行烈消失在那里的蒙蒙山雨。 韩柏和靳冰云分手后,赶了一夜路,黎明时来到官道上。 道上静悄无人。 韩柏心想难道真是天要助我,一个庞斑的人也撞不到,自己和靳冰云一起时,庞斑 或许会不动他,但离开了靳冰云后,庞斑便没有放过他的理由。 走了一会,仍是不见一个人。 不禁大感可疑。 为何一个赶市集的人也不见。 韩柏冷哼一声,站定下来。 一个文士装束,英秀俊美但却体格轩昂魁捂的年轻人缓缓从林闲步出,来到官道的 正中心,彬彬有礼地道:“兄台相格雄奇,又能在我们手中,劫走冰云小姐,公然向魔 师挑战,显非平凡之土,敢问高姓大名?” 韩柏道:“在下韩柏,公于是庞斑的什么人?” 文士温和一笑道:“本人方夜羽,乃魔师次徒,失敬了。” 韩柏想不到他如此温和有礼,虽是敌对,仍大生好感,道:“请问魔师何在?” 方夜羽哈哈笑道:“韩兄确是志气可嘉,可惜家师事忙,未能来会韩兄,只好由徒 弟代师之劳了。”若换了别人,早勃然大怒,但方夜羽却偏仍是那副谦谦佳公子的风度。 韩柏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道:“你果然不是庞斑,魔师怎会若你那么年轻。” 方夜羽心中大奇,这人应是智勇双全之士,为何竟如此不掩饰对庞斑的畏惧,而且 神态有若未成熟的人,讶道:“韩兄既如此惧怕家师,为何又公然和他作对?” 韩柏理所当然地道:“怕还怕,作对还作对,又怎可因怕而什么也不敢去做。” 方夜羽暗忖此子若非傻子,便是个真英雄,韩柏年纪看来像二十三、四,又像三十 一、二,在江湖上理当有段经验,为何却从不听人提起?因道:“韩兄究竟是那个门派 的大家?”韩柏一呆道:“我也弄不清楚。” 方夜羽从从容容,一拍挂在背后的两支短戟,微笑道:“韩兄既不愿说,在下唯有 出手请教高明,从韩兄的手底下摸出韩兄师门来历,韩兄请!” 韩柏想不到大家说得好好的,竟然说打就打!骇然退后一步,插手道:“不公平不 公平!” 方夜羽一愕道:“韩兄若认为不公平,在下可只以空手领教。” 韩柏皱眉道:“这依然不公平。” 方夜羽大讶道:“这又有何不公平之处,请韩兄指教。” 韩柏坦然地道:“方公子双戟乃随身兵器,若弃而不用,武功自不能尽情发挥,反 之我却惯了两手空空,尔消我长,对公子当然不公平之极。” 方夜羽像看怪物般瞪了他好一会,叹道:“韩兄左也不是、右也不是,而我偏不能 让你就此离去,真教在下非常为难。” 韩柏见他对着自己这可恶的敌人,依然潇自若,有风度之致,不禁暗暗心折,由此 推其徒及其师,可见庞斑亦当是气概万千的不世人杰,当下嘻嘻一笑,不好意思地道: “横竖你背插双戟,不如借一把给我,公平决战。” 这种提议,也亏他韩柏说得出口。 方夜羽丝毫不以为忖,愕然道:“韩兄实战经验显然非常缺乏,骤然用上别人兵器, 不是更吃亏吗?” 这回轮到韩柏大奇道:“你怎知小弟缺乏实战经验?” 方夜羽哂道:“这有何稀奇,假设韩兄转战天下,早震惊江湖,在下又何须请教韩 兄高姓大名?” 韩柏恍然,一面暗惊这方夜羽心思细密,另一面却暗笑无论对方有何神通,也不会 猜到赤尊信将自己造就成高手的离奇手段。 方夜羽忽地长啸一声。 手动。 白芒闪。 长三尺八寸的精钢短戟,插在韩柏脚前三寸,戟尖没入泥土的深度,不多不少,恰 好支持起挺插的戟身。 韩柏心中大懔。 只是这一手,已使他知敌手难惹。 他伸出手,握在短戟的把手上,却拔不出来。 一股奇异至难以形容的感觉,由戟身传入他的手里。 韩柏虽然事实上看不见,也听不到,却感觉到短戟的杀气,感觉到短戟曾经历过的 每一次拚杀,心中泛起一种惨烈的情绪。 短戟离土而出,顿时在空中幻出万道青芒,蓦然往韩柏身前回收,变回从容握在右 手烁光流闪的三尺八寸短戟。 方夜羽心内的震骇确是难以形容。 要知他这仗以成名的‘三八戟’是用北海海底据说来自天上的神秘‘玄铁’所制, 不但炼制时的火温要比一般精铁高上数倍,熔铸出来后的玄铁,也比一般精铁重上数倍, 所以别小看这支短戟,竟有一百五十七斤之重。 一般人双手也未必能将它棒起。 但韩柏舞动短戟时,那种潇酒和从容,便若拿起一枚绣花针在虚空中缝出最细致精 巧的图案,又像曾看着那短戟出世那样,对‘戟性’熟悉无比。 韩柏叹道:“好家伙!把手处这些螺旋粗条纹使握着它也变成享受。”他自幼便负 责韩府武库的打理工作,对兵器的感情之深,真没有多少人能及得上。 方夜羽兴致勃勃地道:“难道韩兄原也是用戟的高手吗?” 韩柏摇头苦笑道:“我也不知自己应用那种兵器,只觉每一种都很好很好。” 方安羽像完全忘记了韩柏是他的大敌般,微微一笑道:“韩兄知道吗?在下今年虽 只二十八,但与人生死搏击的经验都是不少,可是从未试过像刻下般在交战以前,便把 敌手虚实知道得如此地一清二楚。” 韩柏愕了一愕,恍然失笑道:“我明白了我明白了。” 方夜羽脸上笑意更盛。 他忽地发觉自己颇有点喜欢韩柏,此人貌似天真,其实才智高绝。 韩柏道:“对于小弟手上此戟的认识,自是无人能出方公子之右,所以只看我多手 地舞了两下,方公子便能揣出我的斤两,不知方公子胜算可高?” 方夜羽苦笑道:“只是五五之算。”接着苦笑化作挂在唇边的傲意,冷然道:“但 若你手中的戟重归我手,以双戟对韩兄的空手,韩兄能支持百招以上,已属异数。” 韩相心中一热,豪情涌起,大声道:“那我便将戟还你!挡你百招看看则个。” 方夜羽喝道:“万万不可!” 韩柏皱眉道:“方公子难道要舍易取难吗?” 方夜羽坦白道:“不瞒韩兄,我对你起了爱才之念,故想换个方式,来和韩兄比试。” 韩柏有点感动地道:“能不和公子兵刀相见,自是最好。”本性善良的他,不禁对 眼前这气概风度优美得无以复加,隐然有继承魔师庞斑影子的超卓人物,起了惺惺相惜 之心。 方夜羽道:“游戏的方式任由韩兄定下,方某无不奉陪,韩兄若败了,便归顺我师, 作我的头号手下;韩兄若胜了,方某便代家师赦过你掳走冰云小姐之罪,不再追究,此 条件接受与否,韩兄请一言而决。”语意间自具纵构脾阖的豪气。韩柏眉头大皱道: “我就算空手对方公子的双戟,最劣也只是落败身亡罢了,但比起要做你的手下,总要 有种得多,更何况我根本想不到舍手底下见真章外,还有什么其它方法可采择?” 方夜羽成竹在胸地道:“韩兄江湖经验毕竟浅薄了些,方某虽是一人现身,但早在 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,只是家师亲手训练的十大煞神,便能令韩兄饮恨于此,韩兄可相 信吗?” 韩柏道:“你不说我也感觉得到,刚才我握戟在手时,便皆想过立即逃定,但隐隐 间感觉到方兄在暗处布有高手,才打消了这念头,所以怎会不信方公子所言;奇怪的只 是公子刚才还准备和我单打独斗,一决雌雄,现在怎又改变主意,使手下围攻于我?” 方夜羽长笑道:“这个道理你日后自会知道,你既想不到比试的方式,不如由方某 划下道来,看看尊意如何。” 韩柏想了想道:“公子何碍说来听听!” 方夜羽正容道:“由现在开始,我撤去所有监视韩兄的人手,任由韩兄躲起来,三 天后我便会动用所有人力物力,追捕韩兄,若能于三个月内将你生擒,便算韩兄输了, 反之则是方某败了,韩兄意下如何?” 韩柏一听大为意动,先不说方夜羽是否真能找到他,即使找到他后还要将他生擒活 捉,那是谈何容易,喜叫道:“这即是捉迷藏的游戏,小弟最爱玩的了。” 方夜羽见他神态虽若儿童,但已见怪不怪,微微一笑,飘身退后。 韩柏举起短戟,高呼道:“你的戟!” 方夜羽的声音远远传来道:“一天方某的单戟不能胜过韩兄的单戟,这大戟便交由 韩兄保管。” 韩柏看着方夜羽消失在官道的转角处,眼中射出佩服的神色。 方夜羽不愧庞斑之徒,行事磊落大方,教人折服,亦教人莫测高深。 他一声长啸,没入林内。 游戏开始。 假设韩柏败了,这一生他再也休想向魔师庞斑挑战。 龙渡江头上游三十里。 一艘巨舟放风而来,赫然是怒蛟帮的旗舰“怒蛟”。 船还未曾泊往岸,一量人从船上跃起,落往岸旁,与沿岸奔来的数十人相会。 从船上跃下的当然就是赶来援手的凌战天和庞过之等一众心腹猛将。 凌战天看到众人安然无恙,一反平时的冷静沉着,激动得叫道:“小鹰!” 正奔上来的上官鹰全身一惊,止步道:“二叔,这十年来,你从没有唤过我这名!” 凌战天一呆,在上官鹰前五尺处煞住马步,喃喃道:“真有十年了,我也很久没听 你叫我作二叔了。” 两人对望一眼。 忽地一齐仰天长笑起来。 这上下两代两个人,三年前虽说放弃了成见,和洽相处,但互敬有馀,亲爱不足, 可是在目下这等动辄死别生离的非常时期,死去已久的‘叔侄’情,终于复燃。 凌战天叹道:“还是那个小鬼头。”心中涌过在上官鹰的小时逗玩他的种种情景。 上官鹰激动地道:“只要能换来二叔这句话,小鹰便觉得这些日来冒的风险,是没 有白熬了。” 凌战天冷哼一声道:“我早劝过你不要随便离开怒蛟岛的了。” 上官鹰忍着心中欢悦再肃容道:“小鹰知罪!” 凌战天‘咦’了一声,道:“大哥在那里?” 翟雨时分外恭敬地道:“浪首座说过他会追上我们。” 凌战天不满地摇摇头,眼光转往戚长征身上,奇道:“长征!你一向最多话,为何 直到此刻一句也未听你说过?” 凌战天显然心情大好,否则也不会一反惯例打趣这些后生小辈。 戚长征正容道:“帮主和副座在上,戚长征有一个请求,务请答应。” 这次连翟雨时和上官鹰也齐感愕然,他们都听出戚长征语调中所显示出来的坚决意 味。 凌战天脸色一沉道:“不好听的话,最好别说。”他也感到事情的不寻常。 戚长征坚决地道:“这事不能不说,不能不做!” 凌战天脸色由沉转寒,冷冷望着戚长征。 在一众后辈里,他最喜欢的便是这爽朗磊落的青年,此子刚中带柔,粗中有细,是 习武的罕有奇材。 上官鹰道:“有话便说出来吧!何用忸怩?” 翟雨时截入道:“匹夫之勇,长征你须三思而后行。” 戚长征叹道:“雨时你定是我肚内的蛔虫,否则为何没有一件事能瞒过你。” 上官鹰猛然醒悟,脸色一沉,怒道:“怎么?你竟是要去找马峻声算帐?”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:“此不义之人险累我断送了帮主和一众兄弟的性命,戚某若不 取他首级,怎能还厚颜留在怒蛟帮?” 瞿雨时缓缓道:“无论成败,你可有想过那后果?” 马峻声在八派联盟年轻一辈里,声势如日中天,即使戚长征胜了,只会惹来与白道 化不开的深仇,争斗火并,永无宁日。 尤其常现在怒蛟帮正处于孤立无援的劣境,问题便更严重。 戚长征道:“是非黑白,自有公论。” 上官鹰默默不语,他怎会不清楚戚长征的性格,假设他不批准戚长征此行,戚长征 将再也不会快乐起来。 凌战天虽未清楚事起因由,但已猜到几分,喝道:“我不赞成!” “战天!让他去吧!” 众人愕然,往声音传来的江边望去。 一名大汉拿着酒壶从江畔高及人腰的青草丛中坐了起来,正是剑动天下的‘覆雨剑’ 浪翻云。 戚长征全身一阵抖颤,叫道:“大叔!” 浪翻云咕嘟‘吞’下一口酒,冷喝道:“小子莫再多言!快向赘主请示。” 戚长征来到上官鹰跟前,待要下跪,上官鹰已一把扶着,轻道:“长征珍重!” 戚长征瞬也不瞬地深望着上官鹰,一声长啸,退了开去,转瞬没入江旁树林里。 浪翻云霍地站起,淡然自若道:“三年内若此子不死,他的成就将会超越‘左手刀’ 封寒,成为当今刀法第一大家。” 众人心中一阵激动,能得浪翻云如此赞许,戚长征死而无憾。 凌战天一愕道:“大哥的看法,我绝对同意,但是他能活着回来的机会实在是太少 了。” 上官鹰默不作声,眼神闪着忧色。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:“只有能人所不能,才能超越其它人,没经烈火烧炼的刀,又 怎能保持刀的锋利;没有痛苦流血的人,又怎可保持人的锋利。” 他说罢又喝了一大口酒,平静地道:“好了,回家吧!” 凌战天愕然望向他。 翟雨时将头垂下,避过凌战天的目光,他也如凌战天般看破了浪翻云要回家背后的 情由,但他不想凌战天晓得他的才智竟达到这地步,在他面前,翟雨时总是收敛锋芒, 那几乎成为了一种习惯。 浪翻云决定了挑战天下无人敢惹的魔师庞斑。 凌战天道:“大哥与庞斑一战如箭在弦,势所难免,我便和大哥回岛去痛饮他妈的 十昼十夜,预祝大哥旗开得胜。” 浪翻云哑口失笑道:“得胜得败尚是言之过早,不过说到喝酒,你便一定喝不过我, 怕只怕素素到时不肯放你过来跟我如此喝酒。” 上官鹰心头一阵激动。凌战天才是浪翻云的真正知己,从浪翻云一句话,便猜出浪 翻云欲在与庞斑决战前,重温和亡妻惜惜生前共处过的物事;岛上孤云、洞庭夜月,涛 声击楫,寒露湿衣。所以他要回家了。 --- 第三章重回旧地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风行烈在午时前赶到武昌。 一进武昌,他便感到该地异常的气氛。 路上多了很多武林人物。 有些一看便知是来自八派联盟的门派,一些却是帮会或黑道中人,使得气氛像拉紧 了的弓弦。 风行烈避开大街,在一间地点偏僻的小客栈,要了个设备简陋的客房。 到武昌来他是要找一个人,问他要回一把刀。 这刀关系到他未来的希望。 在房中用过早饭后,他便开始打坐,让体内真气流遍全身血脉筋气。 庞斑那一掌虽说收回了九成功力,但仍是非同小可,直到现在身体在外表上看来似 完全康复,但一口真气始终不能结聚,只要来几个壮汉,便可轻易将他制服。 蓦地隔壁传来喝骂的声音。 风行烈惊醒过来,留心一听。 只听那带他上房的店小二骂道:“他奶奶的死病相,明天再不懂自己爬起来滚出去, 我便将你扔到外面,不要说我没有警告你。” 风行列心中一动,推门而出,恰好迎上一脸怒容的店小二,问道:“小二哥因何事 大动肝火?” 店小二见风行烈丰神俊朗、气俊不凡,不敢怠慢,竖起指头反指背后道:“这人一 来便病倒床上,又没钱交租金,若不是我本着上天好生之德,早掷了他出去,但总不能 长此下去呀。” 风行烈同情之念大生,立时为那病人付清欠租,看着小二走了,才步入房内。 床上躺了位脸无血色的青年,两眼无力地望向风行烈,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, 也不知是感激还是厌恨。 风行烈来至床边,“咦”一声道:“朋友原来是武林人,竟是受了内伤。” 那人两眼一闭,像对风行烈一点兴趣也没有,也没因风行烈高明的眼力感到惊异。 风行烈大感没趣,便想回到自己的房间,继续用功,刚转过身来,那人一阵狂咳。 风行烈忍不住回头过去,只见那人咳得胸前满是瘀黑的血。 那人眼睛紧闭,似乎晕了过去。 风行烈剑眉一皱,心中一动,口上却道:“真可怜,让我找个大夫来看你吧!” 一边说一边离房而去,刚踏出走廊,眼前一亮。 一位身长玉立,年龄绝不超过二十的少女,黑衣白肤,如花俏脸,发结上插一朵小 黄菊,俏立在长廊的尽处,向他微笑招手。 风行列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,定睛再看,少女的确仍在那里向他招手。 风行列用指头指了指自己。 少女含笑点头,神情可爱,就像和熟悉的友人玩耍那般毫无顾忌,使人感到她是任 性顽皮,胆大妄为的女儿家。 风行列按捺不下好奇,朝她走过去。直来到她面前四尺许处站定,待要说话,那少 女伸指贴唇,作了个噤声的手势,先竖直脚尖,撑高身体,从风行烈宽肩上,瞄了一眼 那受了内伤的青年汉子闭上的房门后,手一伸往风行烈的衣袖抓来。 风行烈自然一缩,仍给她一把抓着,他武功已失,当然避不过她迅快的手。 少女并无恶意,只是拉着他转到弯角处,她随便拉男人衣袖的作为却是惊世骇俗。 少女放开了手,紧张地问道:“那人怎样了?是否具的不会动?” 风行烈见她神态天真可人,好感大生,他自己本身便是天性反叛的人,所以才叛出 邪异门,对于胆大妄为的同道,分外有好感。微笑道:“姑娘若想对付那人,最好是打 消那念头!” 少女脸容一寒道:“你是帮他的吗?” 风行列皱眉道:“那人假装受伤,兼且面相刻薄,一看便知是心术不正之辈,我怎 会帮他?” 少女吓了一跳,失声道:“真是假装的,这死贼想引我出来。”旋又奇道:“看你 不懂武功,怎知他受伤是假是真?” 风行烈道:“我虽不会武功,但眼力仍未至如此不济,连他吐出来的是人血还是鸡 血也看不出来。”其实他之所以能发现那人的伪装,主要是那人被内藏剑,被他感觉到 杀气,因而动了疑心,这才看出对方在耍把戏。 少女娇躯轻震道:“好一个狡猾的魅剑公子刁辟情,竟想暗算我谷倩莲,幸好我鸿 福齐天。”眼珠一转,一手又拉起风行烈的衣袖,软语求道:“你给我做一件事成不成?” 风行烈有点啼笑皆非,可是对方一言一语,举手投足,无不像发自真心,自然而然, 却使他难生反感。叹一口气道:“若要在下做你的帮凶,恕我无能为力。” 谷倩莲一把抓起他的手,将一粒小丸塞进他手心里,理所当然地道:“很容易的事 罢了,只要你将这小丸和进药里或水里,给他喝掉便成,他要装病,自不能拒绝喝水吃 药,你也不想我给坏人害了吧?” 她的手柔若无骨,丰腴温暖,确教人难以拒绝。 风行列想将小丸塞回她手里,谷倩运早知机警地退开。 他举起小丸,送到鼻端,动容道:“这是七毒丸,姑娘是双修府的什么人?” 谷倩莲瞪大俏目,不能置信地道:“你是什么人,竟认出我们的七毒九?”她当然 不知道风行烈是和她们双修府甚有渊源的邪异门的大叛徒。 风行列指甲一弹,小丸飞向谷倩莲,无奈下她唯有伸手接回,但已气得嘟长了小嘴。 风行烈微笑道:“对不起!我不想介入你们的恩怨里。” 谷倩莲将俏脸凑近一点,重新打量风行烈,看怪物似的看了一轮后,衣袖一扬,纤 手往风行烈缓缓抓来。 风行烈见她五指不住张动,隐隐封死了他反击的路线,心中大感诧异,此姝武功之 高,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,为何对付那个刁辟情还要用阴谋诡计,难道此君武技更一 高?谷倩莲纤手由慢转快,一下子抓着了风行烈的左手,内劲由她指尖剌入,连封他几 个穴道。 风行烈全身一麻,往她倒过去。 谷倩莲左手伸出,扶着他的肩头,外人看去,便像一对大胆的年轻男女,当众拖拉 亲热。 一冷一暖两道真气,分由手握处和肩头侵入体内,转瞬游走全身主脉。 谷倩莲将小嘴凑至他耳边道:“原来你是受了严重内伤,故此武功全失,你告诉我 你的真名字,我便可以告诉你这内伤可否被医好。” 风行烈刚要答话。 谷倩莲忽地眉头一皱,迅拍风行烈一掌,解开他被封的穴道便往外退去,一个倒翻, 双脚一踏拦干,燕子般飞上屋檐,转眼不见,但美妙的姿态仍留在风行列的脑海里。 身后风声传来,风行烈眼角感到人影一闪,回过头来时,魅剑公子刁辟情早往谷倩 运消失的方向掠去,不见人影。 风行烈略一思索,便回房收拾行囊,此等是非之地确是不宜久留。 武昌韩家大宅。 这时天已入黑,一道人影在宅东偏僻处翻墙而入,停也不停,便往园西的杂物室和 粮仓掠去,熟练地打开粮仓的门,闪了进去。 在黑暗里他的身形毫不停滞,便像现在还是白天那样。 到了离门最远一端处,他无声无息地离地升起,轻轻跃往粮仓顶的一个小阁楼内, 原来是个放置杂物的地方,此人舍楼梯不用,显然是不想在楼梯上留下脚印。 那人吹了下口哨,有点得意地道:“方夜羽呀方夜羽,任你想破脑袋,也不会想到 我躲到这儿来呢。” 原来是韩相换了一身新衣,虽是粗质麻布,但自具一代豪雄气概。 在武昌里,没有地方比之韩府更为他所熟悉,而韩府另一有利条件,就是和方夜羽 代表的一方处在对立位置,方夜羽尚未公开和八派联盟交恶,故而不能不对韩府存有顾 忌。 韩柏这选择,充分表现出他吸纳了赤尊信魔种后的老谋深算。 他舒服地躺了下来,不由自主想到了韩家众人,这毕竟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, 想起这些天来的遭遇,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。 五小姐宁芷近况如何?当日她出卖了他,不肯承认那刺绣是她给他的,使他想起来 便心中隐隐作痛。 二小姐慧芷能否得到马峻声的爱?若马峻声真是陷害他的人,慧芷怎可向他托以终 身?所有这些思潮使他烦恼得重重叹三口气,忽然记起背上还背着方夜羽重甸甸的三八 戟,连忙解下,刚放在地上,仓外传来轻细的脚步声。 粮仓的门轻轻给推了开来。 韩柏好奇心大起,将眼凑在杂物间的一道小隙往下望去,恰好见到一个男子身形闪 入仓内,却不关上门,留下一道窄缝。 韩柏运功凝聚双目,黑暗的粮仓立时明亮起来,以前欺负他的二管家杨四赫然立在 门旁,从只剩下的窄缝往外望去,一边喃喃道:“怎么还不来?” 韩柏心中大奇,杨四在等什么人,要这么鬼鬼祟祟,不可告人?杨四忽又转头走到 如山累起的两堆米袋之间,仰起头来,吓得韩柏几乎跳了起来,幸好杨四的一对鼠目茫 然望向屋顶,才使他醒觉到对方只是仰头想东西,而不是看到他。 这韩府横行霸道的二管家脸上神色忽暗忽暗,心事重重。 门忽地一开一阖,一道人影飘了进来。 这回韩柏真是吓了一大跳,这后来的人轻功必是非常高明,否则自己为何一点也听 不到步音或破空的声音?韩柏用神一看,不由自主呆了一呆。 来者竟是个娇小玲珑、俏脸如花的年轻美女,一对眼长而媚,可人之极。 杨四直至这刻还不知有人进了来,喃喃道:“掌上可舞,掌上可舞!” 那女子俏俏掩至杨四身后,伸指弹了一下杨四的耳珠。 杨四莺喜转身,叫道:“易小姐,你来了!” 韩柏心下恍然,难怪这女子轻功如此之好,竟是黑榜高手“毒手”干罗手下三名大 将之一的“掌上舞”易燕媚,他以往在韩府早听过有关她貌美如花、毒若蛇的事迹,想 不到今晚竟意外地在此撞上,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关的人,为何会在这裒偷偷见面?易燕 媚退后两步,柔声道:“杨四,下次我再听到你私下唤我的名字时,我便将你的舌头割 下来。” 在阁楼上正向下窥视的韩柏吓了一跳,这女人声音低沉悦耳,偏是说话的内容却恁 地狠绝。 杨四脸色一变,打了个抖嗦,颤声道:“小人该死!小人该死!” 易燕媚又甜甜地道:“不过!假若我吩咐你的事做得妥当,你爱叫我什么便什么巴!” 杨四喜道:“你真不是骗我?” 易燕媚嗔道:“谁要骗你?” 韩柏心中长叹,你杨四算什么角色,人家易大小姐不骗你这蠢蛋还要骗谁?另一个 念头又升起,干罗为何要使易燕媚来控制杨四?杨四道:“现在那件事有了很重大的发 展。” 易燕媚美目一亮道:“不要卖关子了,快说吧!” 杨四像找到表演机会似的煞有介事道:“当死讯传到长白派不老神仙的耳内时,不 老神仙一言不发走入静室,三天后召了死鬼谢青联的父亲‘无刃刀’谢峰人去,谢峰出 来后便和长白派的几个一流高手,前来武昌,这两天便会到了,只不知是否会页踩上我 们这里来。” 易燕媚语带惊喜道:“看来不老神仙深思熟虑后,仍选择了不惜和少林反脸,也要 追查这血案的真凶。” 杨四讶道:“真凶早找到了呀!那短命种韩柏早给人抓了去坐死牢,连认罪的供状 也有了。” 在上面的韩柏听得牙也痒起来,真想生啖下这杨四一块肉。 易燕媚娇笑道:“只有不懂事的小孩才信这样的鬼话,不要扯开去了,告诉我马峻 声方面有什么新发展?” 杨四道:“少林派为怕事件弄大,使出杀手简,由地位仅次于无想僧和掌门不问和 尚的‘剑僧’不舍大师亲来应付,想凭不舍大师的名望和剑术,镇住长白的人。” 易燕媚冷笑道:“除了魔师庞斑和覆雨剑浪翻云外,谁能镇住别人,不舍怎配?” 顿了一顿,又问道:“韩府这里形势如何?” 韩柏立时竖高耳朵,好听听自己这生活了十多年的武林世家的近况。 杨四说到他‘家’内的事,份外眉飞色舞,口沫横飞地道:“韩天德担心得整个人 也憔悻了,不过他似乎和马峻声有了一定的密契和协议,尽量将事件的后遗症减轻,以 免损害到八派联盟的和气。” 韩柏听他直呼主子韩天德之名,毫无敬意,心中杀机一动,旋又失惊,自己为何竟 会升起杀人的念头?易燕媚柔媚的声音又传入韩柏耳内道:“这鬼联盟的和气是伤定的 了,噢!那死老鬼韩清风回来了没有,这人智计武功均极了得,在江湖上的声誉又隆, 一回来形势便会变得更复杂。” 杨四道:“韩天德已发散了人去找他,到现在仍未有消息,五小姐这几天又病了, 急得韩天德不得了。” 易燕媚忽道:“背转身!” 杨四一呆,愕然道:“什么?” 易燕媚嗔道:“我叫你背转身呀!” 韩柏见到杨四战战兢兢地将身背转,实属可怜又可笑,既然怕人随时一声不响把他 干掉,为何又要踏错只脚进这脂粉陷阱内,旋又释然,易燕媚这类老江湖,自然有合适 手法使杨四这类小角色不能不就范。 下面人影一闪,易燕媚早穿门而去。 门开门阖,一点声息也没有。 杨四等了一会,见毫无动静,试探着叫道:“易小姐!” 后面当然全无回应,杨四转过身来,失望道:“这就走了,终有一天,我要将……” 忽他伸手捂住了嘴,显是想起易燕媚刚才发出要割掉他舌头的警告。 杨四踏往地上一阵摸索,不一会喜叫道:“有了!”从地上提起重甸甸的一个小包 里,内中传来金属磨擦的声音。 韩柏心中一懔,这易燕媚不但轻功好,手脚也快得惊人,刚才放下了一包东西自己 也不知道,若有机会碰着她,一定要提高警惕,否则死了也要作胡涂鬼,自己虽吸纳了 赤尊信的魔种,但那只是一种使自己晋身绝级高手的基础,是否能臻达赤尊信的境界, 在现阶段来说,仍是一种梦想。 下面的杨四惊喜叫遣:“这里足有十两黄金,可够去翻本了,看小菊那骚货还敢不 敢小觑我。”说着兴高采烈地去了。 韩柏暗忖:这家伙嫖赌不禁,自是轻易给人收买。旋又想道,易燕媚刚才探问谢青 联被杀之事,而着眼点只在长白、少林和韩府的形势,反而对谢青联为何被杀,毫不紧 张,其中究竟包藏了什么祸心?照理干罗不会愚蠢到要插手到这件事里去,徒招烦恼, 除非他存有对付八派联盟的野心。 想到这里,脑中灵光一现。 他把握到了整个形势。 要对付八派联盟的不是干罗,而是庞斑,干罗只是被利用的工具,假设八派联盟因 此事而四分五裂,得利的自然是坐观鹬蚌相争的渔夫。 他的脑筋更加忙碌起来,假设他掉转位置,站在庞斑、方夜羽、干罗等人的立场, 他会怎样处理这件八派联盟的内部事件?他不但不会做任何事,更会尽量使八派联盟感 觉不到他们的存在,以免八派门人因外侮而压下了这内争,故此杨四才成为一只有用的 棋子,使他们能掌握着整件事情的发展。 想到这里,平静的心再也平静不起来。 刚才杨四说韩宁芷病了,不知病得可重否?韩柏将三八戟再挂背上,离仓而去。 他这识途老马,驽轻就熟,不一会来到五小姐韩宁芷闺房所在的小楼,藉着草木的 遮掩,闪到小褛的后面,探头由窗外望进去。 在韩宁芷的卧床旁,一名中年妇人安坐椅内,正低头做着针线。 韩柏吓得缩回去。 刚才他在窗外曾刻意留心细听房内的动静,只闻韩宁芷的呼吸声,却听不到尚有其 它人在房内,故此大惊失色。 他听不到房内中年妇人的声息,一方面因为对方的呼吸吐纳悠长细慢,更重要的原 因,是由于他早主观的认定了房内只有韩宁芷一个人,故此生出疏忽之心,这亦显示了 他虽吸收了来自魔种的部分经验,但仍会因自己的偏见而时出问题。 这中年妇人脸貌娟好,只嫌颧骨略高,有种富贵人家少奶奶的味道,但一身灰布素 服,又使人感到她和富贵铜臭扯不上半点关系。 肯定是个高手,究竟她是谁?陪在韩宁芷旁干么?脚步声由小楼前传来,不一会有 人在房外轻唤道:“姑姑!姑姑!” 中年妇人站了起来,拉开门道:“峻声!有什么事!宁芷睡着了。” 韩柏心中一震,杀机大起,来者竟是害他入狱的马峻声,使他改变了立即离去的念 头。 韩宁芷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响起道:“云清姑姑,是否声哥哥来了?” 那被称作云清姑姑的妇人低声道:“她醒来了,你进去吧!”说完避出房外,待马 峻声进入后,顺手关上了门,只是这小动作,便显出马峻声和韩宁芷的关系已大不寻常。 房内的韩宁芷叫道:“声哥哥,你真好,这么晚仍来看我。” 马峻声柔声道:“记褂着你的病况,教人怎睡得着?” 韩宁芷感动地道:“明天你要应付长白派的人,不养足精神怎么成?” 马峻声道:“你们韩家的事,便是我马峻声的事,况且韩柏又认了罪,长白派的人 怎能不讲道理蛮来。” 在窗外偷听的韩柏呆了起来,马峻声此子自己坏事做尽,竟然仍可说得如此理直气 壮,正气凛然,不是大奸大恶之徒,何能有这种难得的“修养”。 韩宁芷低声道:“为了你,我愿意做任何事。” 当韩柏正想继续竖高耳朵听下去时,心中警兆忽现,霍地回首后望。 --- 第四章战书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洞庭湖。 怒蛟岛。 除了码头高燃的十多支火把外,全岛暗黑无光。 上官鹰、凌战天和翟雨时,率着十多名怒蛟帮新旧两代的高手,迎风立在怒蛟岛最 大的码头上,神色凝重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双桅大风帆缓缓接近。 天下乌云密布,风雨正等待着肆虐湖岛的良机。 “隆隆”声中,大船泊岸。 一道木梯由甲板上伸下来,搁在码头的地板上。 当下自有怒蛟帮众走上去为大船拖缆绑索。 一个修长挺直的身形,从容步下大梯。 上官鹰带头迎上,肃容道:“怒蛟帮上官鹰谨代表本帮恭迎方夜羽先生大驾。” 方夜羽急忙回礼,道:“上官帮主客气了,若撇开敌对的立场不说,方某对帮主的 雄才大度,实是衷心敬佩。” 上官鹰心下暗赞,方夜羽不愧庞斑之徒,自具风范,微笑道:“方兄才是客气,来, 让我介绍……”方夜羽截断道:“何用介绍?”向凌战天抱拳道:“这位不用说也是有 资格接替谈应手名登‘黑榜’的‘鬼索’凌战天前辈了,假设这成为事实,怒蛟帮便是 第一个同时拥有两名黑榜高手的帮会了。” 凌战天正容道:“小魔师轻描淡写几句话,便给我惹来一身的烦恼,我真不知应多 谢你还是痛恨你。” 他句句实言,要知方夜羽乃庞斑之徒,身分非同小可,他若说凌战天可补上黑榜因 谈应手之死而空出来的位置,凌战天便等于立即名题黑榜,这时若有人想成为黑榜高手, 便必须证明他比凌战天更了得,于是给凌战天惹来纷纷不绝的挑战,真是想想也教人头 痛。 黑榜高手,岂是易为!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:“这是家师日前亲口说出的话,他老人家的一些处事作风,或 者凌前辈不会同意,但对他的眼光,恐怕你也不会有异议吧?” 翟雨时插入道:“方兄以飞鸽传书,告知会亲自来访,却没有详说原因,未知可否 赐告?” 方夜羽锐利的目光凝注翟雨时,像要看穿对方脑袋般,好一会才微笑道:“这次小 弟来怒蛟岛,是要专诚为家师送上一件东西,给贵帮‘覆雨剑’浪翻云前辈。” 翟雨时从容道:“如此方兄请!” 方夜羽见他口中说请,却丝毫没有引路的意思,心中一愕。 “蓬篷篷……”原本黑黝黝的怒蛟岛,忽地亮起两条并行的火龙,照出了由码头伸 展而去,穿过林立的房舍,蜿蜓往后山的一条长路。 竟是数以百计的怒蛟帮徒,一齐高举刚燃点的火把,造成如此突发的壮观场面。 凌战天淡淡道:“沿着这条光照之路,小魔师可直抵浪大哥的居处。” 方夜羽心中震骇。 怒蛟帮这一手最难的地方,不在预早猜测出他此来的目的是拜访浪翻云,而是用了 什么手法通知这数百人一齐燃点起火把。 他看不出来。 这正是他震惊的原因。 方夜羽摇头赞叹道:“只是这一手,已使小弟叹为观止,佩服佩服!” 他坦然说出心中所想,反令上官鹰等三人心中悚然,知道此人必是具有强大的自信, 由此推之,他亦应有惊人艺业。 方夜羽脚步轻摇,就像忽地兴起,要参观怒蛟岛般,沿着火把照明的路径,轻轻松 松地走去。 风行烈鼻孔痒痒的,忍不住打了个喷嚏,从好梦中骤醒过来。 风铃般的悦耳笑声传入耳里。 风行烈吓得推被而起。 坐在床缘的谷倩莲巧笑倩兮,刚将一样东西收入袖管内,不问可知就是用那东西作 弄了风行列。 谷倩运道:“天快亮了!还不醒来?你这懒惰猪。” 风行烈见她像哄小孩般对自己,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,自己昨天趁刁辟情往追她时, 溜了来这隔离原先人住那客栈两条街的另一小旅馆,谁知还是给她找到。 窗外暗沉沉的,也不知是什么时候,但总不会是天亮了,床头油灯燃起,红闪闪, 别具一番情景。 风行列坐了起来,拉远了少许和这任性大胆少女的距离,皱眉道:“夜深人静,你 这样闯入一个男人的房间,传了出去,于姑娘清誉有损。” 谷倩运将俏脸凑了过来,皱起娇巧的鼻子道:“你不告诉人,我也不告诉人,除了 天知地知外,还有谁知道?” 风行烈微怒道:“我既帮不上你对付刁辟情的忙,你还缠着我干吗!” 谷倩运两眼一红,垂下头道:“你这样凶巴巴的干什么,人家给那恶人赶得走投无 路,来这里躲一会也不成吗?” 风行烈自然知她在胡说,但看到她的楚楚可怜,却没法发作出来。 谷倩莲绽出个狡猾的笑容,咬着嘴唇低声道:“更何况我是安着一片好心,想来治 好你这天下间只有我府的双修心法才能治好的伤势。” 风行烈心中一动。 他的内伤复杂非常,连来自被称为天下医道正宗净念禅的广渡大师也束手无策,故 谷倩运这句话显出她眼力高明。尝闻双修府的双修秘技,利用男阳女阴的本原力量,能 使人濒死复生,谷倩莲说她有方法治愈自己,看来并非虚语。 这次他到武昌来找韩清风,向他讨回一柄刀,最终目的就是希望能找到传说中一个 神秘的宫殿,寻找到回复功力的方法,好挑战庞斑,怛成功的机会实在相当渺茫,假若 眼前便有回复功力的方法,何乐而不为?谷倩莲见他沉吟不语,那会不知其心已动,却 站了起来,故作幽怨地道:“看来你是非常讨厌我,否则那会对人家如此凶恶,我还是